三少四壯集－兒子與弟子- 藝文副刊 | 全台藥局網

2014年9月5日—大學剛畢業在報社工作，有回我被派去前往訪問名建築師李祖原先生，請他...就像《李爾王》中那個關心父親但嘴笨的小女兒，我從不曾像學生們 ...

大學剛畢業在報社工作，有回我被派去前往訪問名建築師李祖原先生，請他聊聊他的求學過程。他也是師大附中畢業的，這些背景資料我早就事先做好功課。但另有些小事並不見於報社檔案，只有自己了然於心，我在訪問前便決定了不露聲色。

「高中時我想要考建築系，素描是很重要的術科考試項目。」李祖原先生說：「教我們美術的郭老師，義務地幫我們幾個想考建築系的同學補習，大家的素描都拿了不錯分數。很感謝郭老師，現在不會有老師做這種事了吧？……」

他不知道他所談的這位老師就是我的父親，我維持著「新聞專業」立場也不點破，莫非潛意識裡我想對受訪者進行一項私人測試？在那當下，測試的結果或許讓我的嘴角曾閃過一瞬微笑。

很多年後我仍然清楚記得這一段。父親從高中老師到大學教授退休，真可謂桃李滿天下，但對於這件事，從一個兒子的角度，我其實心情頗複雜。

「我有藝術、我有學生！」這是每當他與母親又起爭吵時經常會冒出的一句話，多少帶了一些驕傲的口氣，宣示著他從婚姻與家庭裡得不到的，他在藝術中與學生身上得到了。

心懷感謝的學生，從他們口中，我認識到了另一個父親。他對學生慷慨熱情又風趣，更不用說他從歐洲剛留學回來那時，他的年輕帥氣瀟灑讓他早期的學生多年後仍津津樂道。郭老師是第一個教我們水彩不透明畫法的老師！郭老師第一次讓我們看見油畫筆觸可以這麼長這麼有力！……

這些話語一定曾讓父親心中充滿了得意與溫暖。

但學生不會永遠圍繞著老師，學生總是有所求，學生最後都難免會變得勢利，學生無情無義更不足為奇。竟有以前常來家裡的學生，現在名氣響亮，我上前自我介紹卻換來她一句：「我沒有上過他的課。」

一直到幾年前，父親仍有學生勝過家人的想法。一位他指導的博士生在畢業前對他噓寒問暖，又讓他開心了，對我說出「他才更像我兒子」這樣的話，令我氣結。結果學生的博士拿到了，父親畫展閉幕請他來幫忙撤場，卻臨時不見人影──再也沒有了人影，我為之心冷也心疼。

等自己也也成為別人的老師，才懂得父親為什麼對學生總難說不。